吟笙陌

很高兴能在属于你的世界里留下痕迹

无面冢

  我是一只小象,我打小以来就有一个疑惑,为什么我们要遭受如此苦难?在一望无边的草原上,我本应平稳的度过一生,但一切都在一阵巨大的响声中改变了。

  

  我受到了惊吓,独自跑去查看,却发现了一群人类正在将我的一位同族的牙齿拔出,我慌忙跑回去告诉了妈妈,她叫上了其它同族一起去响声产生的地方看看,当我再次到达那个地方时,同族却挡住了我,不愿让我去看,但是我感受到了,感受到它们身上满溢出的悲伤,它们开始举行了族里送别死者的仪式,将鼻子尾端盘起轻轻搭在了那位同族的身上。妈妈在做完仪式后回来用她的鼻子摸了摸我的头,我很开心也很意外,她嚎了一声,告诉我:“没事了,走吧。”我很不解,为什么它们的反应这么平淡,但也没有多想,只是依靠在母亲的身边默默的度过了一天。

  

  大日落下又升起,某位同族的小象找到了我,我叫他乳瓜,因为他很喜欢找好几位妈妈抢奶吃,我偶尔也觉得他很烦,但是和他在一起玩我也不会想太多,我们出去了,妈妈们叫我们记得在大日落下前赶紧回来。现在是大日直照脑门,乳瓜告诉我,不如去泥河边玩玩,反正也不会离妈妈们太远,我们叫上了其它小象,在泥河里奔跑、打滚、吹鼻子、扇耳朵,一群红蓝相间的鸟在我们之间飞窜,乳瓜玩嗨了,他开始朝着这些飞鸟追去,我们也开始到处乱窜。

  

  直到大日落下,视线变得模糊,“喂,乳瓜,我们该回去了,喂,伙计们,你们在吗?”象嚎回荡在夜色下的草原上,没有任何声音回应,寒风刮过草尖,夜晚下的草原便如同漆黑的烈火在不断地炙烤着我粗糙的皮肉,“我得赶紧回去,但是他们在哪里?”我心里想道,抬起头看向天空,星辉斑斓尽收眼底,“一闪一闪的,好漂亮。”之前一直跟着妈妈,大日落下便回归梦土,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片天空有如此绚烂。走着走着,突然,我注意到了地面上的巨物,那似乎是我的同族,我用鼻子轻轻拍了拍他,“喂,你知道我的母亲在哪里吗?”他没有回应,我推了一下他,但是很奇怪,我发现这头大象,是没有脸的,而且也很轻。借着星光我看清了眼前的同族,我吓了一跳,这是上一个大日落下时我看见的,那个被人用力拔象牙的同族,他们似乎没拔成功,所以将他整张脸都砍了下来。

  

  我陷入了无尽的恐惧和自责中,“我不应该跟着乳瓜出来乱跑的,我不应该不听妈妈的话在大日落下之前就回到她的身边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此时我感觉四周的草丛中随时会钻出几个小人,他们会抓住我、杀死我,然后像昨天那样拔出我的象牙!我开始慌乱逃窜,同时也疯狂地嚎叫着,希望得到同族的回应。

  

  不知跑了多久,终于来到了泥河旁,困意和疲惫都袭了上来,我实在是跑不动了,倒在了泥河边,毫无准备的踏上前往梦乡的独木桥。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只是一场梦,我依旧在和乳瓜他们在泥河边玩耍,也并没有碰见飞鸟,只是和平常那样,在大日落下前回到了母亲的怀里,朦胧地听到了母亲的声音,她在叫我,好像很急。睁开了眼睛,眼前却是一片黑暗,我也的的确确听到了母亲焦急的嚎叫,我回应了一声,却感觉到了地面在震动,我开始慌张了,试图起身跑去,却感觉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手脚,我在黑暗中竭力挣扎,慌乱间好像听见了人类的声音和一声声巨响,母亲的嚎叫声停止了,我的心中被不安充满,在黑暗中不停地颤抖着……

  

  大日的清辉洒在了身上,我来到了一处冰冷坚硬的房间里,可是我本不属于房间,但房间本就不应容纳我,那铁疙瘩和粗麻绳,它无情的将我囚禁在了寸草不生的角落中,一些人类过来了,他们说着令我费解的话语,我向他们询问,“我的妈妈呢,她去哪里了?”

  

  一位人类走了过来,他拿着一个铁棍子,“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!”我的右腿被打弯了,他听到我的叫声,又打了我一下,一天下来,我被打,挨饿,学会了闭嘴,又被迫用双脚学着他们那样站立。不知这样过去了多久,我的脸颊上已刻上了深深的泪痕,我已经不再期待回到从前,也逐渐忘记了母亲的样子。

  

  但是在不知几个大日循环之后,我似乎看到了希望,那是一头老白象,他身上挂满着许许多多的装饰,闪闪发亮,我觉得他一定会知道如何能够逃离这个地方。他就在铁疙瘩的外面,时不时会路过,某个大日落下之际,天边霞光把他的白皮肤给染成粉色了,装饰在大日的余晖下闪闪发光。哦,他一定会知道的,我用鼻子轻轻触碰了他,他投来了怜悯的目光,“哦,可怜的孩子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您一定知道怎么才能逃出去吧?请您一定要救救我。”我焦急地嚎道。

  

  而他则是微微摇头,用鼻子指了指脚边,“看,这些愚蠢贪婪的人类,他们现在很开心,知道为什么吗,仅仅只是因为我和你在交流,而马上就会有人来鞭策我,让我继续前进,你可以踏出这个角落,但是你很难逃得出这个被锁上的房间。”

  

  正当我费解时,人类的喊叫,嬉笑,咒骂声将这位老象赶走了,我终于看到,那象背上的落日之中,坐着一位挥舞着辫子的人,也才看清楚,那些装饰后的可怖伤疤。

  

  我又想起了当初在无边草原上看到的那具无面冢,恐惧感涌上心头,我躲在了角落,心想,“我一定要逃出这个鬼地方。”

  

  过了不久,大概是大日落下四次之后,角落里新添了一位小母象,她初来乍到,也像我当初那样,而此时的我被拉到了另外一边,与以前不同的是,现在我的粮食——不远处的干树枝,已经可以堆起来了,我咀嚼着那些粮食,看着那似曾相识的场景,那个小象,也和我一样经历了被打和挨饿,只不过她的话很少,所以不是经常被打,突然有一天夜晚,我正准备睡了的时候,她说话了,“你有办法吗?”

  

  办法?什么办法,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看到过别的动物进出这个铁疙瘩了,于是我没好气的回复她,“没有,你饿了吧,我这些给你。”

  

  我用鼻子卷起了一些干树枝,剩下的推了过去,她的鼻子似乎不是很长,铆足了劲才勉强够到,“谢谢。”她低声哼着。

  

  在宁静的夜晚里,一大一小象成为了互相坚持下去的依靠,接下来的表演经常是我们两个一起去,她踩自行车,我钻火圈,伴随着观众的掌声和欢笑声,我们俩变成了这个铁疙瘩的招牌,她和我说话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,我们俩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密友,我们经常会讨论自己的家乡,她和我的家乡大不相同,她曾生活在一片森林里,每天都有干净的泉水和新鲜的树叶,和现在比简直是天堂一般的生活。但每次说完之后又不免一阵哀伤,我经常会用鼻子轻轻地碰碰她的额头表示安慰。

  

  我们彼此依靠的时间很长,但又很短,在某次的表演中,一个小小的人类,拿着一个铁盒子对着我们,那个盒子发出了强烈的闪光,把我们都闪到了,所幸我成功的跳过了火圈,可是她却因为失明,从自行车上跌落了下来,底下的小人开始喊叫,逃窜。我愣在了原地,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拿着绳子的人把她带走了,今天的夜晚,各外宁静,蝉鸣声扰得我无法入睡,看着地上堆起的干草堆,卷起了一些后推向一旁,随后便是一片死寂,我就这样静静的度过了一个夜晚。大日升起之后,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了,孤独感油然而生,曾经的我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,怎么反而现在却如此不堪?我发了狂,我再也忍受不了恐惧和孤独了,我想要回到那片无边的草原,回去看看我的母亲。

  

  某一天的表演中,很少人在,我想这是个机会了,于是我钻过火圈之后,向着铁疙瘩外跑去,有些拿着绳子和棍子的人堵了过来,看见那些东西,心中止不住的恐惧,但是我没有停下,而是发疯了一般地跑,因为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,逃跑时有个人拦在我前面,他就是小时候用棍子打我的人,他笑着说话,可是那道笑容的背后,却是无比的凶恶冷酷。见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,他挥舞起铁棍,我怒嚎了一声,用象牙将他捅穿,抱歉,我不能停下来。

  

  跑出铁疙瘩之后,外面是更大更多的铁疙瘩,地面上有很多小人,我看见旁边有许许多多的象牙制品,我心中像是被人用铁棍打了一下,崴到脚朝着那些象牙制品倒去,疼痛感冲入脑髓,几个穿着蓝衣服的人拿着铁棍走了过来,但是那个铁棍很细,他们没有要打我的意思,于是我缓缓站了起来,他们似乎看见了我牙上的小人,激动得拿铁棍对准了我,我不管他们了,准备继续朝外跑去,结果在一声巨响之后,我感受不到我的腿了,“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!”我发出了此生最惨的嚎叫声。

  

  “啊,好困,为什么,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,妈妈,你还好吗?我来找你了……”眼前浮现了母亲的背影,她朝着远处缓缓离去了,“不要!不要!不要离开我,妈妈,我,我好害怕,妈妈,妈妈!对不起,我不应该乱跑的,对不起,我不应该逃到河边让你追来,对不起,我……”

  

  困意压制住了所有的感官,我回到了那具无面冢,“也许,我像你那样死去,会更轻松一点。”同族的鼻子放在了我的身躯上,此时,我也成为了那具无面冢。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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